疫情期間,我們開了一間叫「白日夢工廠」的店

疫情籠罩的四月天,眼前各個店家朋友們疲於一邊防疫一邊求生,我自己也在長濱-台南往返的生活中匍匐前進,大家過著不斷下修生存底線的日子,也正是人生斷捨離中一段允許空白的時光。

在這樣環境氣氛下的某天,我在台南民族路巷子內遇到一個空間,那時候空間的主人正在帶人看屋,我碰巧就在隔壁,順便去看看。當下,內心彷彿有一個像是在求救的聲音,我隱約能讀取這個內在訊號:疫情期間生活被壓縮至僅僅想著如何生存,日常生活的情調幾乎消退無蹤,想盡辦法維持生計的同時,沒時間能好好做夢。無肉令人瘦,無夢令人俗,在這般情境之下,幾番內在對話,四處尋覓力量,總算把空間給租了下來,開了一間叫做「白日夢工廠」的店。

這間店要創造的不是收入,是讓人人參與創造

開一間店首先要有個核心,這個核心通常是從生活中反芻而來。近兩年,突然「熱門」的正興街被高房價打到不成人形,但我也是在這時候結識了一群有意思的朋友,善於隨處取材,把廢棄材料轉化為創作空間的材料。市面上會用「maker」稱呼他們,我們則自稱「廢柴小組」。

使用廢棄材料的初衷不全然是環保,剛開始是因為沒有資源購買新料,便從生活裡汲取閒置物件,用著用著發覺還滿好用的,能在其中找到樂趣,於是一路從正興街的「天台小木屋」、長濱的「書粥」、正興國華交叉空地上的「廢柴遊樂園」、屏東科大幼保老師的「繪本書牆」、公園路巷內的「小北棲」……不斷累積廢物再生的空間場域經驗,慢慢也衍伸出「似乎需要為此設立一個廢物囤放空間」的想法。

不像有些想法會在腦中逐漸消失,這個想法隨著時間及經歷越來越有生命力,腦袋有種懷胎十月、該把它生出來了的念頭。民族路這個空間的出現,來得正是時候。不過租金是一個問題,當時沒有能力獨自承租,便開始招兵買馬找人合租。正巧曾在美國推行「維修咖啡館」概念的港人李青定居台南,想在台南推廣組織器物維修循環的社群,於是很快入夥。李青與志同道合的香港朋友mymy及台南女生Vita,一起以低效率、高生活質感為名所組織的「慢生活合作社」,正好也在尋覓適合的基地空間。再加上「廢柴遊樂園」結識的大菜市杏本善夫婦,以及在正興街巷內執業的建築師黃卓仁,成員很快就籌組成軍。

要號召一群人開一間不會賺錢的店,似乎相當容易。從這個角度來說,這個功利主義的社會有個破口,汲汲營營的人生裡,有其無法透過賺錢滿足的心理需求。由於我自己目前的生活開銷,分攤三分之一的房租對我來說仍然有些困難,便督促自己,積極的以「努力寫稿賺取稿費」來支付,所以最近對自己嚴格一點,努力寫稿。共同分攤租金的朋友,除了部份幾位會把空間作為辦公及工作坊使用,其他人包括我,都是以「看看這樣的空間可以發生什麼事」為前提加入分攤租金。有的朋友對於每月付租金、但不會回收的店感到好奇,我覺得這就像投資基金一樣,投資基金有賺有賠,我們會賺到的不是錢,是「容許這個城市裡還有慢慢摸索試探的不知名空間存在」這樣價值觀的回饋。

循環、遊戲與生活,就是我們在這裡的實驗

空間目前的內容概念包含三個:維修咖啡館(器物的循環)、廢柴遊樂園(大叔的玩心)、慢生活合作社(生活的態度),再外掛兩位廢柴maker,一個是能自製卡丁車的玩心全材工匠「二師兄-Roger」,一個是隨顏振發老師學畫,穿著木屐能上山下海的「大師兄-昊澤」,當空間需要修繕改造時,他們會參與協助施工。空間主要以這三個概念,去逐漸形成某種具體的什麼,目前還無法說得很清楚。

這裡先陸續開設以「回收再利用」、「自己動手做」為主題的相關課程,這兩個月已經推出的有「宅在家的救命技術──自彈自奏」、「DIY手縫布口罩(小童版/成人版)」、「Bamboo Club週四來竹編」以及後來進駐固定開課的「古意唸歌團」所發起的「一起動手來做台語歌仔冊」。每週固定到工廠輪班的夥伴們,也會在工廠內常態的分享日常實習所得,有別於老師教學生的工作坊,而是同好之間彼此交往精進生活技能的模式。目前有慢生活合作社的「手捏陶」、「手工皂」與「消磨時間的卵形木石」。接下來三個概念群體會輪流接力舉辦活動,首先是「廢柴遊樂園」預計開辦的「讓你家那些廢物亮起來」廢柴造燈實驗工作坊,一點一點累積出街區的交流社群。

《芭樂人類學》這本超好看的書裡有一段話,延伸經濟史學家博蘭尼的觀點:

人類社會中,人與人的互動,其實是產生社會義務的網絡,人們的行為以完成符合其社會角色被賦予的期待為首要考量,而不將追求純粹的利益當成是行為的主要動機;也就是說,有一套核心概念全貌性地涵蓋了所有的社會關係,包括了自己和他人、道德、經濟的行為。

這促發我們去思考,在生存與生活中的縫隙中,一個街區的空間及其所包含的成員與參與者,如何擺脫僅止於交易的互動?是否還有更多詩意的事,非關達成某種經濟目標的事,能夠存在其中?

世界遭逢一次又一次的天災人禍,是否也在提醒著我們,近代資本主義社會所創造的全球化自由經濟模式,並無法為我們帶來快樂,甚至慢慢失去了做點「無路用白日夢」的樂趣?

這個空間以工廠為名,是因為這個街區曾經有過一間充滿迷人蠻性的年輕人成立的「能盛興工廠」,後來因為某種不可抗的上漲而結束。那麼身為一群仍愛作夢的中年大叔大姐,工廠沒了,就給他再開一間。總而言之,透過一個場域去凝聚力量,以一種有別於流行的方式逐漸展開。

資料來源:獨立評論@天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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